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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山铸名慰忠魂

来源:红麓 时间:2025-07-07 12:10:09

金子山的清晨,是满山的枇杷与蟠桃酿成的清甜。

晨雾薄如轻纱,裹着山坡,漫过林梢,像慈爱的母亲轻唤着这古老的山村。黄枇杷,青李子,似娇还羞的蟠桃,俏生生地顾盼于檐前屋后的枝头,像是天空遗落下的点点明黄与嫣红,又像大地捧出的鲜活心跳。果香随山风而起,奔嬉于农家村舍之间,荡开晨起山里人嘴角的笑纹。这微醺的芬芳里,一丝红色山河最质朴的气息,穿过硝烟浸染的岁月,透过山河千年的尘烟,久久地,久久地,在晨光轻雾中弥漫。

83岁老人杨祝璞持拐而立,瘦削微弯的身形透着湘西汉子的虎气。清亮的眼神往我身上一扫,笑意便从眼角荡漾开来。随后爽朗地说:走,去看当年救红军伤员的山洞。

沿着蜿蜒的青石路,向长峪老屋组深处走,穿过几座久经风霜的吊脚楼,杨老在一丛山竹前停了下来,指着竹丛后面一方若隐若现的洞口说,就是那里!山洞幽深而沉默,踏入其中,但见暗流汩汩,石壁沁凉,水滴从高处钟乳石上坠落,如无声的更漏,在黑暗里嘀嗒着光阴的重量。杨老声音低沉起来:“当年,贺龙元帅和三十多名受伤的战士,就藏在这里。”岁月仿佛凝滞于此,只余下他讲述的回响——当年他的爷爷杨克林,利用祖传中医之术,在这个山洞中日夜救治伤员。有一天,他出村买药,国民党士兵发现其身上的血迹,便将其捉去,在囹圄中熬过百天酷刑,凭着不屈的意志与过人的智谋,九死一生逃出虎口,潜回这深洞,继续救治伤员,直至全部伤愈,才依依不舍将他们秘密送到革命队伍。

走出深洞,视野豁然开阔,山势渐陡,路旁可见峭壁如削,临着深不可测的悬崖。杨老遥指一处天然凹地道:“看,歇马坑!”老一辈的人口口相传,当年贺龙元帅辗转征战苦竹坪一带,常将坐骑系于此处天坑之畔。马儿在危崖边静静歇息,贺龙元帅却早已登高望远,在这险要山势间纵横捭阖,遍撒革命火种。

我凝神驻足,一阵山风拂过,天坑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,仿佛当年的战马在嘶鸣,又似猎猎的战旗,激荡着奋勇向前的将士们血脉偾张的回响。

杨老带我们来到一幢百年木屋,屋内最粗的几根屋柱上,赫然刻着几道深凹的斧痕。杨老的手轻轻抚过那木质的“伤口”感慨:“那年,红军走后,敌人烧村泄愤,一把大火将全村燃为灰烬。由于这栋房屋还是新屋,木料潮湿,火点不着,他们便恼羞成怒,挥斧砍柱……”原来,那狰狞的痕迹,正是旧日暴力烙下的伤疤,那深凹处的伤痕,是无声的呐喊,在时光的尘埃里,依然诉说着曾经的暴行。

山径陡峭,乱石嶙峋。我们几个手足并行,狼狈不堪。年逾八旬的杨老却如履平地,脚步轻捷如山中灵猿。一路攀岩走壁来到半山腰,一座朴素的坟茔静静卧于苍翠松柏之下——这便是红军战士白竹清的长眠之处。坟前没有墓碑,却依稀可见百姓祭奠的纸灰。当年,为了掩护战友转移,他以一己之力,狙击了几十名敌人,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。敌人攻上来的时候,他拿起刺刀,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敌人,年轻的热血染透了脚下的泥土。

乡亲们含泪将他葬在此山腰,以山为证,用他的名字命名他牺牲的山头——白竹清。老人俯下身,仔细清理着坟头滋生的几缕杂草,仿佛怕惊扰了安眠的英魂。他喃喃低语:“白同志啊,瞧瞧山下那新盖的楼房,看看那满坡的果树……你们当初祈盼的太平盛世,如今已然成真!”

我们在墓前深深鞠躬。山风穿过松林,发出阵阵低沉的呜咽,似对英雄无尽的思念,亦是对这片热土深切的寄语。回望山下,那层层叠叠的新楼宇,在枇杷与桃树丛中鳞次栉比,相依相偎,宛如富春山居图上盛景。

临别之际,杨老脚步稳健地走在前方,步履如飞。山路蜿蜒,仿佛一条纽带,一头系着红土深处那奔涌不息的热血往事,一头连接着眼前坦荡的、通往明天的征途。昔日手中紧握的钢枪,如今化作乡村振兴路上,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的锄头与犁铧,耕耘着金子山每一寸浸透过往的泥土,在撸起袖子只争朝夕的辛劳里,继续延续着那属于土地的、不灭的向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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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势起伏,我们踏着坚实的红土前行,如同行走在永不停息的血脉之上。金子山上的风,绵绵不息地吹拂着枇杷与桃树,那果香伴着红土深处蒸腾而起的祥云,轻歌曼舞地弥散在村庄上空。

大地对英雄的温柔铭记,口口相传,生生不息——后来者踏着红色血脉,朝向光明未来,永不停息地前行。

(文/田建龙)